银除其本国开采外,大多来自海外亚墨利加(注:即美洲),盖其地之矿,广而且腴,计十分土,金银且六七分。”
她所说为两人前所未闻,虽然话题绕远,也不由听得入神。多尔衮长于军政,于财赋上所知甚少,如今赶鸭子上架,颇觉吃力。故而他虽急于获知敛财之道,也不晓得白银来源与税赋有什么关联,但听她娓娓道来,也很有些趣味。
钱昭喝了口羊奶,又道:“除西洋银外,还有日本每岁舶来白银三百余万两。与西洋通商大约都经吕宋,近年不知为何交易几近断绝,若不是东洋尚有银货从宁波或月港入口,恐怕闽浙景况会更加凋敝。”
多铎还在琢磨远不可及的“亚墨利加”是否真是遍地金银,多尔衮却在她话中听出些蛛丝马迹,问道:“文稿中提及‘银祸’是否与此有关?”
“王上问得好。”她笑赞道,“江浙闽广民皆逐利,种棉养蚕比之种植稻粮得银为多,故而闽浙皆需从外购米。一旦贸易中断,丝棉瓷器销路不畅,价必跌,唯有米粮暴涨,如此一来不论农商皆亏蚀巨大。”她停了停,扶腰往后靠在多铎身上,继续道,“这些暂且不提,说回缓法之近策。其实很简单,明季于海商征纳十分微薄,‘水饷’及番舶抽分微不足道,只要仿照宋时由市舶司对外洋商船加征商税,每岁大约能获银两百万两以上。”她说得简单,其实此计不好把握。明时无论是往吕宋还是日本,海船多走私,况且满清既无水师也无懂商税之才士,要学宋制恐怕有心无力。这篇策论本来便不是写给清廷,既然他问,就别怪她胡扯。
“两百万”说得多尔衮心头一热,但胶着的战事却立马泼了他一盆冷水,皱眉道:“闽浙两广都不太平,郑成功还蹲在台湾,近一两年怕是不行。”
牧槿奉上一杯温热的白水,钱昭不急着喝,捧在手心,笑道:“用兵,那是王上您的事了。”
他的警醒让她有些许失望,但转念一想,若多尔衮真那么容易头脑发热,恐怕现在根本不能坐在这北京城里。她抿了口水,继续道:“兵荒马乱的,钞关税便不用指望了,唯有盐课还能有些盼头,两淮、长芦、两浙、河东约可凑齐一百万两,福建、广东、云南总计有十万便不错了。不过,这同样有赖地方平靖。”说完朝他扫眼望去。
多尔衮与她目光相触,细想了想,也是这个理,若不能站稳脚跟,谈何课税。他提壶自斟自饮了一杯,心道,只要扫平中原,田赋便能源源不断,因而笑道:“如此说来,战事顺遂,便不虞财源干涸。”
钱昭瞧他神色,心道,他不会以为一旦不再大举用兵,就能高枕无忧了吧?若真如此,大明疆域广阔富有四海,又怎会耗到油尽灯枯?于是挑眉道:“若天下承平,军费或可减支,但府库开销却只会与日俱增。”
“哦?愿闻其详。”多尔衮摊手做了请势,倒是想听听她有何高见。
她坐得有些累,换了个姿势,胳膊撑着半靠在炕桌上,道:“依大明例,田赋是朝廷最大的财源。然丁口繁衍而地不加增,岁入三千万石便是极好的年景了。官员俸禄,宗室禄米,水利河工等为朝廷常例,必然逐年递增。每年也定会有额外开支,不管是用兵也好赈济也好,都需耗费大笔。另外,皇帝出巡、修缮行宫园林、筑建陵寝庙宇也是必然要办的事。若不想捉襟见肘,一来须好好算计,二来得广开财路。”
多尔衮一时不明开销递增的结论从何而来,俸禄之类即为定额,若有增加也是量力而行,倒是修陵一事,恐怕已等不到“往后”。
“酸么?”多铎瞧她辛苦,便在她后腰轻轻揉捏着问。
钱昭十分受用,眯着眼“嗯”了声,扶着炕桌侧身依了依。
多尔衮皱着眉头移开视线。他对锱铢必较地“算计”殊无兴趣,力行节俭也不是他的风格,当即问:“既是痼疾,前明可有良方?”
钱昭摇头回道:“从来没什么良方。一条鞭法曾为中兴之望,但弊端实多……若要理顺财赋,户部须逐年编定收支,掌控银价。因银与铜之主产地皆不在我朝,故而发钞才是良方。纸钞轻便,易于携带支用,可惜自古滥发成瘾,朝廷声誉不佳,短时恐怕难行。今后朝廷可以库金为押发钞,且许以钞纳税赋,大约也要十年之功才能有成效。”
多铎如坠云雾,索性一言不发。多尔衮似懂非懂,急于想知道现时有什么简单易行的生财之道,终于按捺不住,问:“长远的以后再做打算,先说眼前如何?”
钱昭知道他没听懂,颇有些对牛弹琴的不悦,回道:“眼下么,钱既然不能凭空变出来,那只有一个字‘借’。”
“找谁借?”兄弟二人几乎异口同声。
她答道:“应该先问怎么个借法才对吧?既然是借自然要还,还得付利息。原来最简单的方法,是让户部以朝廷的名义向大商家借贷,约定到期还本付息。但这事以前没做过,怕有李自成‘助饷’的嫌疑,只能换个玩法。如今拿得出钱,又不惧生出事端的……”她笑着指了指二人,说,“大约只有诸位王公了。”
多铎摸着下巴问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