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周纪律森严,温知虞的担心,不无道理。
朝中位高权重者,皆已经是年纪偏大的官员,这些人最是古板不知变通。
他们行事一板一眼,讲求一个“礼”。
所以,一旦有事,他们最喜欢拿着“法”来说“礼”。
从前,温知虞便已深受其害。
女学,在这些人的眼里,就是有违祖宗礼法的大不敬行为。
他们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,但又提防、打压知书达理的女子。
他们将她们关在高墙之内一辈子,生儿育女、相夫教子……
但是,凭什么呢?
都是人,女子就合该被人关起来,一辈子只守着一方院落、一群人么?
她们应该看得更多、更远,从笔墨纸砚里,从山川旷野间……
离了家人、男人,她们也能不被束缚,可以自由而快乐地养活自己……
温知虞把自己的想法,全都有条有理地告诉燕弘璋。
而燕弘璋,也在专注地听她说。
未了,温知虞补充:“想要说服朝中官员很难,所以,只能换个话术……
譬如,女子多识文断字之后,才能心境清明,能更好地理解男子、与男子沟通,有利于促进家庭和谐。
小家和谐,大家才会和谐……”
说着,温知虞露出无奈的笑。
太子继续翻阅书卷:“如你这么说,似乎也可以。
不过,话还得编得漂亮些,能足以撼动那些老官员们的古板思想才行。”
温知虞点头:“殿下说得有理。”
太子望着她,忽然笑起来:“不必担心,如何去说,便由孤来准备吧。
别忘了,孤可是太子,手下有无数文官可用,他们编起话术来,可比你一人快多了。”
温知虞笑:“如此,便有劳太子殿下了。”
太子收起书卷:“你这女学,为何只面向平民女子呢?
以你的学识,为世家大族的贵女授课,不是更加容易么?”
温知虞轻轻摇头:“世家大族的贵女,自幼便会由母亲或教习嬷嬷教她们念书识字。
到了一定年纪,便入国子学的女学堂。
女学堂里的那些女官们,授课挺好的,足够她们学了。
和她们相比,平民女子根本没有念书识字的机会。
大多数的平民女子,终其一生,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。
甚至,有的女子连名字都没有……
她们出嫁前听从父亲,出嫁后听从丈夫,丈夫离世便听从儿子。
若是父亲、丈夫和儿子不管她们,她们在这世上便活不下去了。
在大周,这样的女子很多……”
说这些话的时候,温知虞的脑子里闪过不少女子的模样。
有阿兰,有花婶,有心蓉,有牛婶子、姜婶子……
除了她们,还有干干万万的大周平民女子。
她们都该有更好的人生。
燕弘璋承认,他被温知虞的话给说服了:“孤也希望,天下之人皆能通书达理。
金吾不禁,夜不闭户,耕者让畔,行者让路,百姓安居乐业,天下河清海晏……
如此,该是怎样的一个盛世啊?”
燕弘璋望着波光粼粼的人工湖,脸上露出憧憬的模样来。
温知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:“终会有那么一日的。”
一定会的。
难得出宫,太子又让温知虞陪着走了许久。
侍女送来膳食,他便陪着温知虞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又用了点。
燕弘璋端着酒杯:“我们表兄妹二人,长这么大,这是第一次单独坐在一起饮酒吧?”
温知虞弯眸:“是啊。”
燕弘璋望着她:“我还记得幼时初见你第一眼的样子。
那时,你刚出生,尚在襁褓之中。
得知姑母怀了双生子,父皇特别高兴,头一日便领着我微服出宫,住在长公主府。
姑母生产时,父皇和侯爷都很紧张,为了缓解焦虑,二人在产房外打赌,赌姑母会生一对儿子还是一对女儿……”
当年,竟然还有这等趣事?
温知虞好奇:“那,谁赌赢了?”
燕弘璋笑:“都没赢。”
都没赢?
见温知虞脸上好奇更甚,燕弘璋笑道:“当时,侯爷说希望是两个女儿,最好是像姑母。
父皇则说,希望都是男孩儿,这样,侯爷若有朝一日负了姑母,三个儿子便能护好姑母……”
温知虞听得好笑:“听这意思,其实皇上和父亲都没真情实感想打赌吧?”
“可不是么?”燕弘璋饮了口酒:“我和庭柏当时说,希望一个是弟弟,一个是妹妹。
可是,我俩太小了,父皇和侯爷根本不听我们的。
那时,我还有些许伤心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