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平仍然一言不发,直直的盯着那对母子。
到了这个时候不用问都知道,眼前这个荆钗布裙,看上去跟普通村妇差不多的妇人,便是刘越泽的夫人。
更确切的说,是她的师母。
师母……
这两个刚一浮现在脑海中,心平就忍不住拧紧了眉毛,虽然她这一路上什么都没吃,这个时候甚至称得上“饥寒交迫”了,可只一想到“师母”两个字,舌尖就莫名的尝到了一股苦涩的滋味,比她小时候喝过的任何一味药都更苦一些。
好苦啊……
自从刘越泽入京述职,在驿馆中跟她提及了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开始,心平就不止一次的在想象中勾画这个女人的样子,也许很白,也许很黑,也许高挑,也许敦实,也许家境富裕,举止优雅,甚至可能,蛮横无理,需要她那位温柔的老师付出极大的耐心去呵护。
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到,刘越泽的夫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人。
她不漂亮,也不丑陋,不高也不矮,甚至没有办法在看过第一眼之后就让人牢牢记住她,她甚至——没有任何学问,连论语都没有念过。
心平忍不住咬紧下唇,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怒意。
而此刻,站在她身边的初云看到她的表情,心中隐隐的有些担心起来——这位公主殿下平时没什么架子,加上她很小开始就到公主身边服侍,两个人情同姐妹,心平公主才会把自己心里隐藏着的暗暗情愫告诉她,但不管怎么样,公主就是公主,她一旦发怒,那后果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。
一看到心平用有些恼怒的眼神盯着那位刘夫人,初云心中大叫不好。
她小心翼翼的拽了一下心平的衣袖,轻声道:“公——小姐?”
心平猛地一震。
她回过头看向初云,脸上阴晴不定的,低声说道:“你拉我干什么?”
初云小声道:“奴婢,奴婢看您有些不高兴。是冷了吗?如果冷的话,咱们就进刘府去暖和暖和,也可以等刘大人回来……”
她后面说的话,心平完全听不到,只拧着眉头说道:“我哪里不高兴了?”
初云又看了她一眼,没说话。
心平说完那句话,似也自感心虚,慌乱的将目光有挪开,看向了那对母子,此刻刘夫人已经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,又帮儿子掸了掸裤腿上的雪沫,她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,回头看了他们一眼。
心平的心跳更乱了一些。
刚刚那一瞬间,她不仅仅是不高兴那么简单,她心里很清楚,在那一瞬间,她已经想得很远很远,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该如何去想宠爱自己的父皇和母妃——如果他们不管,她就偷偷的去找太子哥哥,或者汉王哥哥,让他们给自己想办法,把这个粗俗的女人从老师的身边弄走,然后——
然后……
但所有这一切的想法,在那双真诚又温柔的目光看过来的一瞬间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那位刘夫人看了他们一眼,又低头对儿子说了两句话,那孩子便从她手上接过油纸伞,哒哒哒的跑了过来,将纸伞高举着送到了心平的面前:“两位姐姐,我娘让我把这个给你们。”
心平一愣,看着这孩子白白净净的小脸儿,明眸皓齿透着漂亮,再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刘夫人,她已经推门走了进去,但还没关上门,显然是在等自己的儿子回来。
心平的喉咙梗了一下,吞了口口水,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你——,为什么要给我?”
那孩子说道:“你们不是没有嘛。”
说完,他又回头看了一眼,能看到母亲站在门内露出的一点衣角,他有些着急的把伞举得更高了一些:“你们没有伞就拿着嘛,我家还有两把,够用的。”
心平终于伸手,接过那把伞。
那孩子立刻转身跑了回去,等到他迈进门槛,不大的两扇门立刻关上了。
心平站在窄巷的这一边,看着那两扇已经关上的门,再低头看看手中尚沾着一些雪沫的油纸伞,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觉得冷,还是觉得暖。
只是脸上,有些火辣辣的,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狠狠的抽了一下。
她立刻转身往窄巷的另一边走了。
初云愣了一下,急忙追上去,轻声说道:“小姐,走什么呀?咱们不是要等刘大人回来吗?”
心平不说话,闷头往前走。
初云又说道:“小姐,你不见刘大人啦?”
两人一个在前面走,一个在后面追,不一会儿便走出了很远,初云好不容易追上她,刚要说什么,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,两个人下意识的抬头一看,只见晦暗的天色下,四个轿夫抬着一顶不大的轿子从远处走来。
这条巷子太窄,马车都进不来,所以这顶轿子也很小,将将够一个人坐在里面,所以四个轿夫抬着很轻松,走得也飞快。
心平的脚步一滞,那轿子就从她的身边走过。
而他们去的方向,正是刘府。